养鸽子(3) 饥饿感正在啃噬我们的生活。浮肿变得越来越普遍。大家见面时的问候语从“吃了没有”转为“浮肿了没有”,然后撩开裤腿,用手指测试各自的浮肿程度。母亲的小腿肚可按进一枚硬币,不掉下来,被评为三级,那是最厉害的浮肿。众人啧啧称奇,有如最高荣誉。
母鸽孵蛋了。生殖对我来说还是个谜。它们日渐忙碌,除了进餐,基本都趴在楼上的蛋巢,不停地把我放进的毛草衔进去筑窝。
一天傍晚,我发现鸽窝有异动,用手电筒一照,一只小鸽崽正围着母鸽拱动。它双眼紧闭,浑身细细的小黄毛,像无尾小耗子。我和弟弟妹妹打开小门,把小崽抱出来,放在手中轻轻抚摸。没想到这下可闯了祸,再把它们放回鸽巢,母鸽竟然追咬驱赶它们。后来才知道,鸽子们是通过气味辨认孩子的,一旦身有异味,便六亲不认。
采取应急措施:把小鸽崽抱进室内,放在垫好棉花的鞋盒里,用吸管喂养。除了米汤,还找出少许奶粉,那可是稀有金贵之物。小崽闭着眼,贪婪吮吸着米汤和牛奶,让我们如释重负。
一夜没睡踏实。第二天早上,打开鞋盒,兔崽却死了,它浑身僵硬,硬硬地蜷起。我们为自己的过错而哭。母鸽却若无其事,吃喝不误。谁能懂得鸽子的感情生活呢?
它们胃口越来越大,而附近麦子地越来越少。我和弟弟越走越远,出了城门,深入田野,经常被乡下孩子驱赶。为了鸽子,我们正耗尽口粮转化而成的有限能量。在同一生存的起跑线上,我们和鸽子不是比谁跑得快,而是比谁跑得远。
在此关键时刻,表姐来家做客。她是北师大物理系二年级学生,家在广州,住校。听完父母抱怨,她建议把鸽子寄养在她那儿——在她们宿舍楼前有大片玉米地,取之不尽用之不竭,而楼下有一楼梯间,平时关上,课间休息时正好喂它们吃的。
那是鸽子的天堂。
我和弟弟正学游泳,先到北师大游泳池瞎扑腾,然后头顶半湿的游泳裤去看望鸽子。它们欢蹦乱跳,咕咕叫唤以示亲热。有时警觉而立,收拢蹦脚,观望四周的动静。
可好景不长,有人告状,校方出面干涉,宣称在宿舍养动物影响公共环境。享有一个多月的温饱与自由,鸽子又搬回到家里的鸽棚中。